2/22/2006

如同不曾移動

因為不喜歡扭動鑰匙,我有一間不上鎖的屋子,並時常呼籲朋友自行開門,放下東西或在裡面休息。但我在屋裡的時候,則總會將木門反鎖,因為在裡面開啟木門不必動用鑰匙。某些時候,我則會進一步將鐵閘以小鎖鎖上。這是非常麻煩的,因為它與我的習慣相違,而且必須動用鑰匙,又格外冒了險。但是,反鎖自己,在某些時刻是必須的。

其實沒有人會打開門,沒有人會來找我。但「沒人來找」和「反鎖自己」,可以是完全無關的兩件事。前者暗示寂寞,後者指涉——安全。

這樣不動聲色地銘刻了我的微末的屋子,我卻前所未有地想搬離它了——我本是那麼討厭搬家的一個人——如果有人要問為什麼,我會說:屋裡有老鼠,我最怕老鼠。這句話裡有一半是假的,但它不可避免地當然是假的。我已經告訴你們了。

***

對自己的大部分行為,我都能提供原因。這不一定代表所謂的正統理性,也許只代表我善於尋找原因。所以有些不能夠明白、不能夠說出來的,我以為就是真的不能明白、不能訴說——即所謂幻見的深淵。也有人會嘗試以言語或行動,靠近那個深淵。這種行為大多數時候是值得讚賞的,但有時,請饒恕我的簡略,我不想。很明顯,使用「不想」這種字眼,代表著這個人已經失去後設思考的能力。

上月入醫院那次發高燒至四十度,我昏昏沉沉睡在床上,開始是睡不穩,然後全身都痛,再到確定自己發燒的時候,其實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。打電話叫人來接我去醫院,然後在等待中昏睡,昏睡與昏睡之間,就坐起來哭。那時心裡唯一澄明的念頭,是「我要聽到自己的哭聲」,好像要看到那些哭聲清脆地撞上窗框跌回床上。然後心中還問自己為什麼。因為沒有思考能力,就隨便找了個答案:「痛」。

嗯。如果沒記錯,幾乎整個04秋天都籠罩著我們的「世界黑夜」之討論裡,無論是黑格爾還是齊澤克,提到那猛烈的自我收縮、醜怪(monstrous)的自發性、過剩的主體性之時,都沒有提及會痛。而根據經驗,每次當這樣的世界黑夜降臨時,所有的器官都像在炫示它們自身的存在,開始自由衝撞,於是每一處都痛。當你覺得被自己最內在之物迫害,這就是過剩的主體性,外親性(extimacy)的痛苦一面。它是官能的。痛。

1 comment:

Anonymous said...

鄧小樺!呼喚鄧小樺!